风中的芦苇

静静 摄
村子四周的寨壕流水长年不断,寨壕外面地势低洼,夏秋多雨,便形成一个个面积不等的池塘,池塘里野生的芦苇密密的。村西的苇塘在我家这条街的尽头,塘边的小路是我上学的必经之地。
在大人们看来,芦苇叶可以包粽子,芦苇秆可用来做席子,芦苇根是清热止呕的良药,对我来说,芦苇是忆起李校长的引子。
年轻时的李校长中等个头,眉毛浓而长,一双丹凤眼,夏季着白衫黑裤,翩然有君子之风。他的气质颇像个儒雅书生,但做起事来很有魄力。据二姐说,学校盖教学楼时没钱买建材,下午放学后,李校长组织老师和学生用架子车去甘水河拉沙拉石子,去窑厂拉砖。他还搞勤工俭学:买了机器,让老师们晚上轮班做蜡烛,不发工资,午夜下班后伙房管一顿捞面条。
盖教学楼时,我才上小学一年级,只记得我们搬到村里一户人家上了几个月的课,再回学校,青砖红瓦的两层新楼就立在眼前了。对做蜡烛我倒是印象深刻,只不过,深刻的不是蜡烛,而是香喷喷的面条。
晚上,无论奶奶如何哄劝,我和二姐都不会轻易上床睡觉。我俩关了上屋的房门,用粉笔在地上画上方块,趁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玩跳房子。我俩玩得心不在焉,时刻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。院子里有风声,有夜鸟的叫声,但听来听去,就是听不到大门打开的声音,听不到妈妈的脚步声。当时煤油也是很紧俏的,经不起浪费,于是在奶奶的呵斥声里,我俩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被窝。
睡梦中,我听见妈妈轻声叫我的小名,还没睁眼,就有香气扑鼻而来。灯光下,纯白的面条尚有余温,我忽地折起身,端起碗大口猛吃,都顾不上细嚼。面条里菜很少,但胜在油搁得多,真香。吃水不忘挖井人,直到现在,每每回忆起当年吃过的面条,我都会想起李校长。
有一年,脑膜炎不知怎么就流行开了,人们都传着说,喝茅草根煮的水可以预防这个病。茅草不难找,北河滩,西河滩,渠岸上,苇塘边,大片大片的。寒冬和早春,茅草的茎叶干枯发黄,藏在地底下的根白生生的,水分充足,嚼起来甜丝丝的。在李校长的倡议下,师生们都提上篮子,扛着锄头,挖茅草根去。
在苇塘边,我碰到了去挖茅草根的李校长。他和我打招呼,笑得眉眼弯弯。我顿时觉得寒风都温暖了许多。
挖来的茅草根被放进伙房的大锅里煮,每个人都得喝上两碗。煮完了,再去挖。我的亲身体会是,茅草根煮水远没有直接嚼着吃甜,但总好过吃药。
在我上三四年级的时候,李校长被调到了县城。他走那天,从学校到马路边一里多的路上,站满了自发来送他的老师、学生和家长。我走在人群里,听见家长们谈论他给学校盖教学楼的事,看见新来的年轻教师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。人太多了,李校长被人们簇拥着,离我远远的,我听不见他的话,也看不清他的表情。那时,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,一幅时至今日我常常忆起的画面:
冬天的清晨,我被穿越了大半个村庄的起床钟声叫醒,急慌慌穿上衣服,缩脖抄手走出大门。前行数百米,就到了村西的苇塘。高挂在天空上的月亮,在苇塘中间的水面上投下波光粼粼的影子;塘边未被收割的芦苇,摇曳着高挑的身子,有一种让人心动的风姿。
钟声悠长,伴我走进校门。我看见李校长站在水井旁的石板上,伸长手臂,用力敲击着悬挂在柳树上的铁钟。他的身姿,像极了寒风中的芦苇。
THE END
晚报副刊精读
编辑:静
审核:周彦超张广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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