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洽川文学】周春琴 || 凋零之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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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第167期
凋零之美
周春琴
“对面的银杏叶落光了”,那人看着窗外说。我诧异,怎么可能?我昨天才看过,银杏树上还挂着浓密金黄的叶子,仅仅过了一天时间,就落光了吗?我快步走到窗口,看到那一排高大的银杏树果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,想到今天我还怂恿好友快去看那绝美的叶子,心中不禁有些怅然,叶子凋谢的如此之快,使人有些感伤。
是什么让它们一天之内全部凋谢?,我执着地想着。是风?是因缘?银杏树沉默不语。
我是偶然之间邂逅那美丽的叶子的。昨天早上我去菜场,朋友说“党校的银杏叶黄了,快去看吧”,“好啊,好啊。”我满心欢喜,脚步自然地拐进了和菜场仅一步之遥的党校校园。
初冬的清晨,校园里人少路阔,安静美好。满眼枯黄中,银杏树着一身明亮金黄的外衣显得格外醒目。它们或零星散在,或排成一行,都是树龄很老的大树,几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。
我随意地边走边看,走到东头一个小花园时,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,花园里有草坪,假山和一些观赏树木,最醒目的要数花园边的几棵银杏树,这些树树形高大,枝干粗壮,树冠蓬松,枝繁叶茂。此刻,它们到了一年中最辉煌灿烂的时刻,所有的树叶都攒足了丰沛的的情感,要在这一刻释放,它们尽情地泼洒属于自己的色彩,似乎要将这片土地染成金黄色。树上挂着的银杏叶,在阳光中通透明亮,好像一把把金黄色的琉璃小扇,掉落的叶子,厚厚地覆盖着草坪,小径,冬青树以及路边停放的车子,仿佛刚刚下了一场叶子雨。草坪黄绿交杂,宛如一个巨大的花地毯,柔软蓬松,干净清爽。微风中,不时有叶子一片一片地辞别枝丫,时而如雨雪般纷纷扬扬,时而又矜持地缓缓飘落,这些叶子犹如黄蝴蝶般翩跹飞舞,轻盈而飘逸,美丽而自在。刚掉落的叶子,还保留着新鲜的水分,保留着温润和舒展,生命和张力,阳光透过枝叶倾泻下来,叶子的影斑斑驳驳的,我一时竟被这景色迷住了。
身居闹市,每日行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,我几乎感受不到属于季节固有的色彩和温度。眼前的小花园使我欢喜,使我着迷,这一方净土,原来藏着绝美的秋冬之色,黄的叶,绿的草,红的花木,干净的小径,柔和的光线。那悠闲踱步的小野猫,也使这里有了一丝禅院的清净。踩着柔软的落叶,嗅着叶子清凉微苦的味道,听着叶落时细碎的沙沙声,这一片静谧的林子,以及满眼金黄色的叶子,使我浮躁的心慢慢安静下来,远离喧嚣,远离纷争,远离生活中的困与苦,这里仿佛是疗愈时的一首禅音,迷茫时的一本好书,思念时的一杯清茶,……。金黄透亮的叶子,泛着淡淡的暖意,这里,就是一阕秋词,是纷纷坠叶飘香砌。
叶子,一片,又一片,落在我的发上,我的肩上,我的裙摆上,静静的,轻轻的,阳光,一缕缕地穿过枝叶,洒在我的身上,温暖又和煦。清欢,大概就是这种模样,身如片叶,心静似莲,那金黄色的叶子是眼的清欢,清新的空气是鼻的清欢,静谧的林子是心的清欢,微风不冷,是身的清欢,阳光温暖,是灵魂的清欢。
清晨的小花园,明媚,幽静,罕有人至,我见证了这片林子的辉煌。一片片银杏叶饱含深情,在暖暖的阳光下,在徐徐吹动的微风中,轻吟一首离歌,与枝条作最后的告别,它们以最从容的姿态和最华贵的色彩,完美地谢幕于大自然。
捡起一片银杏叶,静静地看着它,这叶子,有着帝王的色彩,它没有普通叶子的卷边和焦黄,柔柔地似一把小蒲扇,金黄饱满的还像挂在枝头,叶面光滑平整,叶脉清晰可辨。这一枚小小的银杏叶,从稚嫩的芽尖,到碧绿的叶子,再到金黄,直至归于尘土,也曾经历了属于自己的风雨历程和生命轮回,也有自己独有的风姿和生灭,单单是叶子从绿变黄,就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。想想人的一生,何尝不是如此,生而为人,难道不是一片叶子?能够淡定从容地面对生命的逐渐流逝,完美地走到人生终点,需要的,是一片叶子的智慧。我的河南外婆去世时85岁,走时无病无痛,平静如水,她好似一片叶子,轻轻地落于泥土中,这样的离开方式,使家人也少了几分悲伤,我们都知道,她是自然老去,走时安详从容。
手中的银杏叶,被我带回来夹在书中,像小时候捡到美丽的叶子总要夹在书中一样,这叶子承载了我的记忆,我在银杏叶最美的时刻欣赏了它的华丽和璀璨,它们似一个个舞者,在小花园这个静美的舞台上,独独为我演绎这绝世的风姿,我感激这样的演绎,庆幸自己没有错过。
叶落总会使人愁思百结,花谢也会使人伤感万千,然而《道德经》有云: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,如果我们不能使掉落的花瓣重新结成花朵,不能使一片掉落的叶子重新回到树上,那就静静地欣赏它们凋零的美吧!
樱花的凋零有着飞雪的浪漫和唯美,蔷薇的凋零有着爱情的迷离和忧伤,桃花的凋零有着农人的丰收和喜悦,枫叶的凋零是山川最后的燃烧,那火红里沁着血色和壮丽,木叶纷纷落,一年秋又冬,那些由绿转黄的叶子,在它们的凋零里,又藏着多少愁绪和相思?…….。庄子说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四时有明法而不议,万物有成理而不说”,叶与花的凋零,从来都是依着自然的法序,尘归尘,土归土,有一天都要在风中逝去。
有凋零,就有新生,凋零与新生,从来就无界限。楼下的连翘花,光秃秃的枝条上不知何时结出了密密的花骨朵,有几朵耐不住性子的,竟然早早地开放了。腊梅花的花枝上,也悄悄地长出了小巧而饱满的花蕾,这些花蕾积蓄着力量,等待着凌寒独放,衔雪含笑。原来,世界从不寂寞,亦从不缺少色彩,一年四季,总有花开花谢,春有百花夏有荷,秋有菊花冬有梅。于植物而言,凋零并非死亡,而是一种等待,等待着希望,等待着重生。
风吹着,有些冷,枝条枯瘦着,有些落寞。但是,那萧条的枝干上,掉下的是旧叶,它体内蕴藏的,可是明年的新叶啊。
作者简介
周春琴,西安交大一附院医务工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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