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嘉燕 | 关于母亲

关于母亲,我只能用大脑里有限的内存,来填充长达一生的思念。童年那么短暂,短得来不及温习,便已消逝。母亲的容颜早已模糊。但我不会忘记,小时放学后,用稻草厚厚地围拢了一圈的铝锅里,母亲给我留着的热气腾腾的番薯,一截截,在锅里不规规地躺着,截面粉粉的,白白的,发着诱人的香气。小时候我不明白,母亲一大早煮好的番薯,何以到了放学后,还那么热气腾腾;小时候我不明白,母亲给我留的番薯,为什么总是那么大小均匀,粉得让人光是看着就垂涎三尺;小时候我不明白,为什么我举着半截香喷喷的番薯大快朵颐的时候,母亲总在一旁满足地笑着。小时候家里的粥多么稀呀,稀得可以照见人影。而我碗里的粥,虽从同一口锅里盛出来,却总是稠得像干饭,饭粒挤着饭粒,中间没有半点儿空缺,容不下一滴粥水。而母亲碗里的粥,那才叫粥呀,稀稀的泛着一圈光晕,几乎看不到一颗饭粒儿。我喜欢喝稀的,总是嚷着要跟母亲对换,而一向对我千依百顺的母亲此时总是不肯让步。有一回我使了性子,就是不吃,母亲这才叹了口气,把我碗里的半碗饭粒拨回锅里,然后舀了半勺粥水拌匀,端到我面前,摇着头说:“这傻孩子。”母亲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,我是老幺。我家靠海,自小饭菜里不怎么缺鱼,但量很有限。母亲通常会在饭桌上给我们把鱼分了吃,大的一截鱼头,小的一截鱼尾,分给我的却是例外,通常是两到三截鱼尾,而母亲自己只是吃咸菜。小时候兄姐们说母亲偏心,我却不知道,我吃的是母亲的份儿。我小时候身子弱,睡觉老爱踢被子,母亲夜里总不敢睡踏实,不时起来为我盖被。在一个寒冷的冬夜,许是因为白天劳累过度,母亲夜里睡得沉,没有及时起来帮我把踢掉的被子盖上。着了凉的我冻醒过来,一连打了几个喷嚏。被惊醒的母亲很是自责,把我抱在怀里连声安慰,并无半句责备。母亲平时不给我们零花钱。但每当我们在学校获了奖回家,她总是毫不吝啬地从口袋里掏里5分一角的钱给我们作为奖励。母亲是文盲,大字不识。四姐上小学三四年级时,看到左邻右舍同龄的孩子都辍学了,也嚷嚷着不肯上学。母亲多番劝说无效后,棍棒相加,四姐哭着滚进屋角的柴堆下躲藏,母亲用竹竿把四姐从低矮的柴堆下挖出来,接着打,毫不手软,直打到四姐服了软,答应了继续上学才罢休。母亲说,女孩子要好好读书,长大后靠自己的本事吃饭,才不受人欺负。我不知道没进过一天学堂的母亲哪来的这般见识。所幸我们姐妹四个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,三个当了教师,一个当了护士,虽无大富大贵,却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已。可惜这一切,母亲来不及知晓,便已撒手人寰。她若泉下有知,该何等欣慰啊。关于母亲的记忆,在我上初中的第一天,戛然而止,划上了冰冷的句号。多么短暂的岁月,多么有限的记忆!母亲像一盏油灯,温暖着我的过去;像一座航标,指引着我的未来。我如一头反刍的黄牛,把记忆里关于母亲的点滴,反复咀嚼。那欲养而亲不待的哀伤,必将贯穿长长的岁月,成为我一生的痛。(图片来源网络,侵删)

作者简介

李嘉燕,广东茂名人,乡村小学教师。享受阅读,热爱文字。生活五味杂陈,唯有爱与文字不可辜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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