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永红┃说 过 年

说起过年,2020年的春节是有史以来最为无聊、最为无奈、最为麻烦、最为无事的春节,也是一个假期最长、团圆时间最久、最为休闲、一家人说话最多的春节!这一年的春节,大家都蜗居在家里,以至于不能走亲戚、访朋友、看领导和给长辈拜年,更不能去看电影,串集市,逛大街,吃夜市,尤其是出门旅游。大街上空荡荡的,往日车水马龙行人喧闹的街道显得很是萧条,楼房灰溜溜的立在街道的两旁,稀稀拉拉地走着几个匆匆的行人,不但相隔得远远的,还捂的严严实实,只留下两只眼睛。老远看见过来一个人,也早早的像汽车打起了转向灯,各行各的道,早早就回避起来。虽然隔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,但多了一份对亲戚、朋友、同事的责任。在家憋了二十余天,以至于出门碰见个熟人,总要狠狠地压抑首先来个熊抱,然后再狠狠地亲上一口的冲动。一要小心疫情防控,二要小心认错人,不然提醒个别心急没把控压抑好的同志,小心把隔壁老王的弟弟或者小姨子亲上就麻烦了。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年,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年。能隔开是距离,但隔不开的是热情,挡不住的是思想,心也就跟着回忆走了很远很远!
儿童时代,我家过年最重要的事有三件:上坟,拜年,走外婆家。对于我父母亲来说,这三件事做好了,这个年也就过好了。但对于我和弟弟来说,这些事都不重要,重要的能吃美、玩美、串美,这个年才过美了!先说上坟。每年腊月二十七,是我们这一家族上坟烧纸的日子,每年雷打不动。提起这个日子,还有一段小故事。我有亲疏九个爷爷,我爷爷排行老三,那一年我九个爷爷召开九大常委会,因为人多窑小拥挤,我大伯二伯算是列席,我三爸算是记录,我爸爸和其他我的伯伯婶娘们只能是门外旁听。这个会议决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上坟时间,因为人要过年,神鬼也要过年,谁要是不在这个时间上坟烧纸,就不让姓宗。此后每年到了这一天,就早早起床,准备好纸火,兑好用半两白酒掺入了一瓶凉水的“浇奠”,最重要的是拿好“泼撒”。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,父母辛苦劳作一年也挣不下多少,但虔诚的父母为了祭奠先祖和祈求他们的保佑,“泼撒”也准备得丰盛的足足的,大约有二个白馍、二个黄米馍、二个麻花、几片肉,这些吃的,我们家一年也吃不了几回。早饭后在几个伯伯的带领下,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徒步走上好多里路,到了坟地,烧纸火的事交给弟弟,我负责“泼撒”,生怕弟弟扳多了。小心地拿出这些东西,嘴馋的把涌到口腔的口水咕噜咕噜咽下,每样吃的在每个坟头绝对掐的不超过三小块,好不容易走完了流程,在回家的路上,就和弟弟偷偷地溜到阳圪崂崂,拿出剩余的吃的,美美的吃了起来,吃完了,再擦擦嘴和手 ,慢慢回到家中,心里感觉美美的。再说拜年,一般都是晚辈给长辈拜年,年龄小的给年龄大的拜年。我在家族里辈分小,年龄也小,在我这一辈我就是老大,也就是个给人拜年的料。那些年,除大爷二爷参加革命后工作在内蒙、五爷参加革命工作在新疆不需要拜年外,每年我需要拜年的爷爷有六个。正月初一早上早早起来,我和弟弟就心急火燎地在院子转悠起来,小心翼翼地拿出剩余的几个大炮鞭炮仔细数数,然后掐指头算计着剩余的这些炮该怎么放,要给初五留几个,初七留几个,还要给十五留,然后偷偷找个隐藏的地方藏起来。那个时候没钱,炮买的少,最多买一墩50个的大炮和两串100响的鞭炮,我和弟弟一人25个大炮一串鞭炮,花是没有的。我们放炮的方法非常省,大炮是一个一个放,鞭炮分成两半放,一半是啪啪啪整放,另一半是一个一个零放,这样节省也能玩好。年三十晚上到了,在一阵阵“放炮了”“放炮了”的叫喊声中,全村的小伙伴都赶着来看放炮,大家围着放炮站了一圈,用双手捂着耳朵。有大炮的所有人把大炮栽到地上,然后拿个红红的火头,小心翼翼点在捻子上,随着“咚”的一声震天声响,小伙伴的心情也乐开了花。我们那时最喜欢的是二踢脚,若谁有三两个二踢脚在手,简直就是孩子头了,看看一个个羡慕的眼神,那真叫一个爱。我和弟弟赶到年三十晚上放炮的地方,瞪着圆圆的眼睛,一步一步像个排雷兵似的,来来回回把昨天放炮后的“哑炮”,没点燃的鞭炮一个一个仔细地捻起来,哑炮用于剥火药,没点燃的更是能重放。对于爆炸后的纸屑,那是绝对不能收拾扫掉的,还要等着显摆显摆呢!收拾好这些东西,就等待着亲戚来给爷爷奶奶拜年了。拜年的队伍一般是每家出一人,按顺序先给我爷爷奶奶拜,再按年龄给其他爷爷拜。早上九点多,拜年的人来了,一块接到爷爷奶奶家中,等奶奶准备好茶饭,然后给爷爷奶奶行磕头大礼。奶奶准备的菜有五、六个不等,主要有杏仁、小豆芽、炒豆腐几个素凉菜,遇年景好点的时候,还有猪头肉、猪耳朵等荤凉菜,但盘子比较小,装的也少。等这些茶饭准备好后,爷爷和奶奶就坐在炕上,爷爷腿盘的圆圆的,四平八稳的坐在左边,奶奶是半跪的姿势,侧着身子,屁股坐在两脚上。拜年人在地上按辈分站好,由辈分高年长者先给爷爷敬酒,然后给奶奶敬酒,敬酒后,我们一块给爷爷奶奶行磕头作揖大礼。我不怕给爷爷奶奶磕头,就怕给伯伯们作揖,我辈分小,年龄也小,给伯伯们作揖要一个一个来,嘴上还要喊过年好,那个害羞,真的使人很难忘记。这些年来,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,我们家族这种老套的拜年早早就取消了,但每年过年看望老人的习惯还在,我希望今后也永远地坚持下去,这毕竟是孝敬老人的一件正确的事。好不容易走完这些程序,我与弟弟偷偷拉上与我年龄相仿的伯伯和兄弟们,来到院子里和放炮的地方,指着地上的炮灰和纸屑,比划起我们的炮有多少、有多大、有多响!那个大炮,肯定响的声音能传三里远,然后互相显摆了起来。几个亲戚也不肯认输,说着说着就争吵了起来。记得有一年,因为我说我的大炮有大拇指粗,小明说只有二拇指这么细而相互争吵起来,差点还打了一架,被及时赶到的大人拉开了。拜年时是要拿礼物的,礼物拿的少,不像现在物品丰富。那时我家拿的礼物主要是蒸馍,两个白面馍两个黄米馍,都是自家蒸的。囊囊鼓鼓的用挎包背上12个蒸馍,就和亲戚们继续去拜年。走到其他几个爷爷家中,年茶饭已经做好了,在客客气气的必要程序后,就开吃了。吃完饭后,大人们还在聊天,我和弟弟就急的坐不住了,巴眼眼地瞅着爷爷奶奶的压岁钱。看见四爷转过身,在四奶耳边咕叨着,我就知道要发压岁钱了。四爷慢悠悠地转过身,在身上颤颤巍巍掏出个皱巴巴的手绢包,仔细地一层一层打开,里边露出了几张皱皱折折的红红绿绿的钱,有一分、二分、五分的,也有一毛、二毛、五毛的,钱不多,但整得整整齐齐。然后抽出几张一毛的零钱,给我们几个小辈一人发了一张。我小心翼翼接过压岁钱,嘴里说着不要了不要了,手却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。从现在开始,这个口袋也许是我身上最重要的地方,我一天摸不下300回也要摸个280回,一会儿看在不在,一会儿看揉烂了没有,真是有操不完的心。拜完年临走时,把给其余爷爷奶奶拿的礼物放下,其余爷爷奶奶也有回礼,也是二个白面馍,两个黄米馍,这样一天大约能拜三家,等晚上回家时,挎包还是鼓鼓囊囊的,还是12个馍馍,只不过也许是把四爷家的给了七爷,自家的又拿回来罢了。等把年拜完了,也就是初二下午了。过了初二后,就等着去外婆家了。母亲劳累了一年,也该回娘家看看了,去外婆家,是母亲最为幸福的事,也是我最幸福的事。外婆家离我家有足足50里,可谓是山高路远不好走。八九岁前的事我不记得了,只记得坐架子车走了几次,在路上那是一个“冻”啊。寒风呼呼地刮着,架子车上放着一块补丁摞补丁的破被子,身上穿着棉衣再套个条绒罩衫,里面没有背心也没有线衣,冷风飕飕的往里吹,双手拢在胸前,圪弯着腰,蜷缩着腿,脚冻的像石块一样,几乎要失去了知觉。实在冻的不行了,就跳下架子车跑上一会。从十三岁我会骑自行车开始,去外婆家就再也没有步行过,都是我骑车带着妈妈,妈妈抱着弟弟坐在后边。我在自行车大梁上左一扭右一扭的骑,虽然累,但心里是暖暖的。尤其是快到外婆家的时候,有一个转弯,弯转过后就能看见外婆家的杏树峁,这时连自行车也不能骑了,全靠走。每当看到这个杏树峁,心里的疲惫便一扫而空,满身热血沸腾,一股热流流过全身,心里的那份美啊,真是很难言语表达出来。我曾替妈妈写过一首《回娘家》
看见杏树峁哎/我的娘哟/我的眼泪啊/止不住地流哟/我日夜思念的娘亲哟/我回来了/
我要扑进你的怀里/眼泪要尽情地流哟/一年来的辛苦/我扛下来了/我的娘哟/我回来了/
我要擦干眼泪、带着微笑/埋藏好所有的忧伤再投入你的怀抱/我不愿看到/您担忧的眼神/为我操劳/等我走时/我再在这儿把眼泪拾起/我的娘哟!
在外婆家,有几件事是我终身难忘的。外婆是个小脚女人,穿着一双三寸大小的鞋,走起路来咯噔咯噔的。外婆一生没见过世面,最远走的路是洛川我小舅家,是个典型的农家小女人。我那时最好奇的是外婆的脚,一双脚缠着裹脚白布,脚头尖尖的,小小的还没有我的手大,穿着一双小巧的条绒面鞋,保管的严严实实,从来不让我们看她的脚。不让看归不让看,总管不住我去想吧,我多次问奶奶。我奶奶是大脚,给我讲怎么裹脚、怎么痛,多年后,我才看到那双脚,那是一双多么残疾的脚,从脚跖骨开始向下翻转,把五个脚趾都屈回压在脚底,用白布扎成尖状,而且在成长身体时一扎就是好几年,限制脚的生长。我不知道外婆是怎么扛过来的,我只知道外婆辛劳,外婆脚小不能上山,只能在家干活,全家十余口人的吃饭穿衣都落在她身上,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外婆喊累,脸上总是笑眯眯的。
外婆热情,家里啥东西都舍得给客人吃,即使你杀的吃了她家的羊,外婆也毫不心疼。唯一能让外婆心疼的是吃她的几片药,外婆家离县城遥远,去一次县城实在不易,买药也就实在不易。我去外婆家时,外婆总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背着其他人给我吃——几片饼干、一把甜杏仁、一把干桃皮……现在的孩子肯定看不上眼,但对那时的我简直就是美味,我偷偷拿着这些好吃的,来到偏僻的墙角旮旯里,美美的吃了起来。还记得的就是外婆家的果园,跟杏树峁连在一起,有各种水果,成了我儿时的乐园,最香的是果园里小窑窑里藏的土梨,窑口有50公分大小,刚能一人通过,里边有四五个平方米,地上铺的麦秸,上边存着土梨。每当冬季快过年或者年后,提上篮子,打开窑口,闻着浓浓的梨香,再“咔嚓”的咬上一口,一股甜香凉直透心田,别提多美气了。这时,就是给个县长当也不换!这些事做完,年也就过好了。格囔了这么多,尽是些烂谷子蓖麻子的陈年旧事,提起这些往事,无意于宣传我童年的劳苦,而是回忆起来有一股满满的幸福暖流。这些流水账算不算文学,我也权且不去计较。只是过完2020年这个春节,虽然无聊,但我看了80集电视,读了800万字小说,写了8000字文章(吹牛),也知足了!
宗永红,男,现年46岁,网名“辣子一行茄子一行”,吴起县人,爱好文学,现在甘泉县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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